爸爸，好久未见，快过年了，今年什么时候回来？

这三十年来，你一直为家庭生计在外打拼。独在异乡为异客，每逢佳节倍思亲，每到春节，你都会尽力从外地赶回来。作为家人，我和妈妈最大的心愿，就是除夕夜你能如期回来。

爸爸，你曾经往家里寄过很多很多信，而儿子我这还是第一次给你写信。从我有记忆开始，平日里我就很少见到你。妈妈一个人在农村老家带着我。那时候，听妈妈说，你去天津打工了。寒冬来临时，漫天飞雪笼罩了整座城市，你和工友们会早早地买一地的萝卜、白菜和土豆准备过冬。小时候，虽然不知道天津在哪里，但听过妈妈讲关于你的故事后，我想那一定是个很远、很冷的地方。我曾问过妈妈：“为什么爸爸不到离家近一点的地方工作呢？”，妈妈说，亲戚邻居们都在外地打工，近一点的地方没有熟人，不好找事做。后来我才明白，因为在农村务农收入低，家乡地处中部地区，经济比较落后，你出远门打工才有更多的工作机会和收入。然而，正因为离家远，你便很少回家了，我们父子俩像被时空阻隔了的“陌生人”。当我想念你时，就只能呆呆地看着床边泛黄的照片，那是家里唯一一张能看到你的照片。照片里的你，似乎也在望着我无声地微笑。

在我印象中，刚出去那些年，你和妈妈的日常交流多是用书信，寄钱回家也是通过邮递。真是家书抵万金，妈妈每次都要等上一两个月才能收到你的来信，很像古时候的鸿雁传书。黄昏时分，邮递员阿姨送上一个黄色信封，妈妈拿出自己的印签在登记本上印上自己的名字，就算收到了信。你的话不多，信件看起来干瘪瘪的，看完你的来信之后，妈妈会也会简单地回复几句，愿你在外地安好，过年早点回家。即便如此，我也会要求妈妈将信里的内容念给我听。我坐在门口的竹板凳上，静静地听着，仿佛你就在身旁，小小的我能感受到你的信件纸短情长。记得我们村里有一个卖猪肉的大叔，每天清早都会挑着担子来卖猪肉。妈妈每个星期都会在他那里买两次肉，价钱就写在记账本上。等爸爸你寄钱回来，或过年回家时，妈妈就会把赊下的猪肉钱一起还了。有时家里实在没有余钱，妈妈就向邻居借一点。在那个支付结算不方便的年代，你的定期补给如雪中送炭。

每当快过年时，我就会想象你回家时的模样。可能是打着手电筒，在客厅窗户门口照照，晃一晃灯光，轻轻敲着窗户。如果真是你回来了，我肯定会很兴奋，立刻跑去打开大门，迎接你，然后翻开那一个大大的牛仔行李包，看给我带了什么新年礼物。有时，过路人偶尔把电灯射在窗户上，那灯光让我误以为是你回来了呢。也可能，在火炉边等了一晚上，你还是没有回来，我和妈妈就先睡了。但事实上我是睡不着的，尤其是在除夕之夜。没有你的除夕夜，一定是不完美的，我甚至盼望着你走进我的梦里。有几次，你都是在我半睡半醒的时候回来了。听到轻轻地敲门，我很激动地从床上跃起，赶忙跑去开了门。看到你背着很大的背包，头上布满了晶莹的雪花，嘴巴和鼻子处还不断地吹着雾气，一根烟头似乎被雪夜冻住，闪着微弱的红光。你可能不知道，这就是童年时候的儿子，不管多晚，我都会盼望着你回来，不管多晚、多冷，坐上几十个小时的火车，你都会尽力赶在新年前回来。

几年以后，我应该上小学四、五年级了，你仍旧在外地务工，仍旧是一年才难得回来一次。只不过这几年，我们的沟通方式发生了些变化，可以通电话了。这一点变化，让我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近了许多。你不再是在信的那头，不再是在照片里无声的微笑，你的声音不总是房外的敲门声。我可以清楚地听到电话那头你的声音。这几年，村里生产大队装了有线电话。一有来电，村里就会广播，一般都是隔上十来分钟，电话会再次拨打过来，村里人也就这样与在外务工的亲人通上了电话。那时候，农村地区的电话通信还未普及，长途电话资费比较贵，每通一次电话就要几块钱，够买好几两肉了。为了不浪费电话费，你也较少打电话回来，我们之间的通话时间也很短很短，基本就是一些嘘寒问暖的话语。虽然如此，除了除夕夜的期待，平时我还是很希望村里广播中有人喊妈妈去接电话的声音。

又过了几年，你到了省内务工，我在县城上中学了。这几年，正是国内基建大开发时期，一栋栋高楼拔地而起，或许我看到的楼房中就有一些是你参与修建的。乡间公路修到了家门口，很多邻居家也装上了电话，有的富裕家庭甚至有了手机。妈妈给了我一张银行卡，在县城读书的我，每个月都能收到你转到银行卡上的生活费。我可以在银行取现，也可以刷卡转账到食堂就餐卡上。“飞鸽传书式的救济粮“变成了一串简短的数字，方便很多了。你务工的地方离家里只有五六个小时车程，放假的时候，我就去你务工的地方玩。由于平时都是在外面，回老家很挤，又没有多少时间事先准备，我们一起在外地过年了。慢慢地，盼望你过年回家的场面已经沉淀在回忆里，但这几年我还是觉得年味少了点。

近几年，交通更加便利了，到处都拥有就业机会，到处都是日新月异的进步。从外地回家可以坐上中国高铁，几小时就能到达，天涯海角近在咫尺。足不出户，动动手指就可以与你转账。爸爸，我们这一代年轻人，放下了比身体还宽大的沉甸甸的牛仔背包，换上了装满诗和远方的轻巧的背包。如今，我们去大都市，不仅是为了眼前的生活，而且是为了追逐更有挑战的未来。而我选择了与你年轻时截然相反的道路，一毕业就回到了家乡，城市虽不大，却也充满着勃勃的生命力。我盼望着每个节日都能全家团聚。

爸爸，这一点一滴的改变，都是你们这一代人用辛勤的汗水换来的，您辛苦了。爸爸，现在生活水平比以前提高了很多，我也成家立业了，时代的接力棒传到了我们这一代。我们对美好生活有更多的向往，我想从今往后，我们都可以在一起，过上充满年味春节。爸爸，儿子在家等你，早点回来过年吧。

李晓峰

2020年1月